今宵何夕?月痕初照。等闲间一见犹难,平白地两边凑巧。向灯前见他,向灯前见他,一似梦中来到。何曾心料,他怕人瞧。惊脸儿红还白,热心儿火样烧。
——右调《桂枝香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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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火车是嘈杂缓慢的,仿佛火车上装的不是人,而是满车讲不完的故事。火车停留在火车站也好像不是方便上下人,而是火车自己想长叹一声。火车站周边布满粉红色的发廊,仿佛浓重的休止符,不是为了催促人出走,而是为了挽留那些要离开的人。
从第二十二回开始,金瓶梅开启了宋蕙莲短暂、灿烂、轻贱、屈辱、物质、迷茫的人生。这个女人的出现,恍惚间仿佛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火车站发廊留客的女子,从西门庆家里走出来,来到了火车站。
金瓶梅里说她:
斜倚门儿立,人来侧目随。
托腮并咬指,无故整衣裳。
坐立频摇腿,无人曲低唱。
开窗推户牖,停针不语时。
未言先欲笑,必定与人私。
这不就是火车站旁招手呼唤男客的发廊妹吗?她们不过是把自己的三寸金莲换成了高跟鞋。
金瓶梅的作者是一位传统的男性,对女人的看管比今人要严厉太多。我们当然可以质问,为什么“未言先欲笑”就必定“必定与人私”?但是这并不能否认倚门、侧目、摇腿确实是一种带有挑逗性的行为。
如果说这首诗是写潘金莲,我们也不会感到意外。潘金莲不也是做张做致,乔模乔样,把自己的脚故意露出来,勾引那些浮浪子弟,让人家说自己,一块好肉落在狗口里!
宋蕙莲是西门庆的仆人来旺的媳妇。这个妇人小金莲两岁,二十四岁,生的白净,身子儿不肥不瘦,模样儿不短不长,比金莲脚还小些儿。她性明敏,善机变,会妆饰,作者说她:就是嘲汉子的班头,坏家风的领袖。活脱脱就是另外一个潘金莲。
两个人的经历也颇为相似。两家人都是做生意的,潘金莲家是做裁缝的,宋蕙莲的父亲宋仁是卖棺材的;潘金莲从小被卖到王昭宣府里,宋蕙莲从小被卖到蔡通判家里;潘金莲先和张大户往来,后嫁给武大,看上武松未遂,又撞上了西门庆,毒杀武大,驱逐武二,嫁给了西门庆;宋惠莲在蔡通判家里坏了事出来,嫁与厨子蒋聪为妻。蒋聪经常在西门庆家答应,来旺儿就和宋惠莲刮搭上了。后来蒋聪因和其他厨役分财不均,酒醉厮打,被人戳死,宋惠莲便嫁给了来旺。两个人都经历了丈夫的生死。
两个人的出身、经历都埋藏着作者对商业的厌恶。也许在作者看来,两个人的轻浮本身就带有商业气息。两个人都喜欢嗑瓜子。潘金莲和孟玉楼正月十五去李瓶儿家看花灯,就曾经把嗑的瓜子皮吐在楼下行人身上,招人仰望,而宋惠莲在西门庆家里,坐在连廊,也把瓜子皮吐了一地,惹得扫地的小厮一肚子埋怨。嗑瓜子这个行为,在古人看来极为不雅。
甚至,两个人名字都是一样的。宋蕙莲原本叫宋金莲,嫁给来旺时,吴月娘因宋惠莲的名字和潘金莲一样,不好称呼,才把宋金莲改名蕙莲。
这两个人如果拿起镜子,再看一眼对方,一定会诧异:怎么是你?
不过,两人相比,宋惠莲更浅薄,更没文化。潘金莲还识文断字,会弹琵琶,武大也不指使她干活儿,家里还有武大的女儿迎儿可供使唤;宋惠莲不过是一个厨娘,下人,最为擅长的是烧猪头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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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似相近的性格和经历,却吐露了两个人绝然不同的命运。只有在不为